在中国的北方,清明节并不像南方那样有着扫墓的传统习俗。然而,在我童年的记忆中,每当这个时节来临,思念之情就会油然而生,那个人,那个只能在回忆里出现的人,就是我的外婆,妈妈的妈妈。
她是一位生活在40年代的女人,没有华丽的出身,没有耀眼的背景,却用她的勤劳和坚韧无声地撑起了一个家。记忆中,她娇小的身影常常穿梭于田间和厨房之间,那忙碌的背影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底。九岁那年,我还只是个刚刚学会写作文的孩子,记得最清楚的是写的题目是《我最尊敬的人》,我写的是外婆。虽然文笔笨拙,描写粗略,但这篇作文竟然被班主任贴在了学习园地那片神圣的白墙上。
然而,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。十一岁那年,外婆在一个秋风婆娑的细雨天里安然离世,从此我的记忆被封锁在过去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,我不再喜欢秋天,那个荒凉的季节,那个夺走了我最爱的外婆的季节。
刚记事的时候,过生日时总会吃一个鸡蛋,有时候外婆会忘记,然后再补给我,但我从未少吃过。那个时候,鸡蛋的价格是一个三毛三,那个时候,有一种叫做波浪鼓的小贩经常会从门前经过,可以用旧鞋或者旧铁来换一些吃的,比如玉米做出来的甜食——焦果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些日子只能被一个叫做童年的东西一笔带过。
母亲曾经对我说过:“当她活着的时候,你端过一碗水,比她不在的时候哭上三天都有用。”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。扫墓再频繁,人也不会有知觉;花再香,人也不能再嗅上一下。有些人活在记忆里,有些人活在清明的坟墓里,有些人以为花可以挽回以前的过失,但却忽略了死人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。
某个不经意的深夜醒来,发现被子凌乱地堆在床角,那一刻闪现在我记忆里最清晰的是外婆帮我盖被子的情景,把我细小的脖子团团围住。想到这里,不禁泪湿眼角。虽然父母亲人朋友都爱我,却没有一个人能细致到如此程度。多年后,那些细微的动作仿佛就在昨天一样,而今远在天堂的外婆可能再也感受不到我的思念,再也不会告诉我将来长大了要有出息,也不会告诉我如何去做一个善良人了。这些,其实我都懂,那些沉重的回忆虽然不清晰,却每次都能把我唤回到从前。
那些年,我伤过了多少穿肠而过的来自外婆的爱;这些年,我又憔悴了多少善良人的坟头。生命中似乎总有一些承受不住的痛,有些遗憾,注定了要背负一辈子,就像我来不及回报的恩情,只能任那裂痕留在岁暮回首时的刹那间。
如今,外婆像一艘小船静静地停留在我记忆的港湾,永远可以停泊的小船,永远都是那么清晰,也永远都是那么安静。清明节,外婆的坟头应该依然凄凉,上面定是铺满了荒草。多少次我希望自己做一株丁香花安静地附在外婆的坟前,多少次午夜梦回拼命地想象外婆微笑的样子。无数次抱怨生命让我入场的太晚,迟到在外婆退出的时候。想用文字写出外婆的样子,总是以平凡收场,我知道,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样子,就是平凡。所以,我也要做一个平凡人,做一个孝敬的子女,来回报生我养我的父母。不会等到“女欲孝而亲不待”,不会等到白发苍苍时才想起,曾经的年少轻狂伤害过的人,不会让遗憾蔓延。有些东西,不需要刻意去追,只要珍惜,过好每一个有能力报答的当下。
清明节,不扫墓,潜心等待被雨打湿的天空里展望远在天堂的挚爱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