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外公是一位建筑工程师,他的生命几乎全部倾注在了对建筑的热爱与追求上。他身材高瘦,脸庞上的皱纹犹如波浪般细密。每当他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时,那些皱纹就会聚在一起,然后在他再次聚焦视线时,这些波纹就像两朵小菊花一样,在他的眼角密密地盛开。
在我小时候,每当我看到这两朵小菊花,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。但每次笑声一响,外婆就会立刻走到我身边,轻声温柔地告诉我:“小点声,你的外公正在研究图纸。”尽管如此,我还是会对外婆做鬼脸,然后爬到外公的椅子旁,看着他在一张蓝色的、布满直线的图纸上画着什么。他的左手总是捏住图纸的左下角,随时准备翻到下一页。看着看着,我就在他的椅子边睡着了。
童年时期,外公给我留下了这样一个灯光下的背影:他认真地写字,专注地工作。
现在外公经常出差,临行前的一晚他会带上一小包换洗的衣服和一大包他工作用的东西。当他离开时,总会用他那满是厚茧的手向我挥一挥,然后大声对我说:“锐锐再见,想我的时候可以和我视频通话哦。”这时,我会点点头,对外公说再见。
只要有空闲时间,外公就会带我去散步。每次散步我们都会去有高楼的地方。到了高楼前,外公总会停下脚步,抬头仰望它们。那些建筑的影子就会印在外公那澄澈的瞳孔上,在他的眼中,那些建筑总是那么明亮。微风拂过他那古铜色的脸颊时,我总能看到他淡淡的笑容,这笑容中充满了他对这些建筑的赞美。
回家的路上,外公总会兴奋地与我谈论这些建筑,他就像一个孩子找到一些新奇的小东西一样。虽然有些专用名词我根本听不懂,但我知道,谈论这些建筑是外公唯一的爱好,而我,不过是他虚拟的知音罢了。
走在回家的楼梯上时,外公的皮鞋跟敲击着台阶发出“咚咚”的响声。外公平时只穿皮鞋,而且每次出门都要把皮鞋擦得闪闪发光。他的黑裤子和白衬衫也受到他格外的珍视,每次回家都要用毛巾拂一拂,掸一掸。
而掸完灰的下一秒,就是回到他经常坐的椅子上,再次搬来他的图纸,将老花镜轻架在鼻梁上,右手拿笔,左手捏纸,又开始与他的图纸打交道了。
这一生的风雨历程,外公用他那隆起血管的手勾画出了多少建筑?那层层叠叠的图纸,在这岁月中换取了他的多少笑容?童年时代,外公端坐在桌前的背影,他的皱纹,他的白发,他敬业、认真的形象,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