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白的墙,乌黑的瓦,翘起的房檐就像女子的弯弯黛眉,被砌得方方正正的青石板随着一排排的瓦房延伸到远方,涓涓细流从青石板夹缝中流过,流到柳树下的大水洼。
踏着石板,轻抚白墙,脑海里搜寻着儿时的欢乐回忆:爷爷在那个婆婆家打过牌,奶奶爱在那里纳凉……
“蛮孙……”一个很轻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,虽然只有轻轻的两个字,但仍重重敲击在我心上,我猛回头,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在柳树下乘凉的老人。
那老人,正是我的爷爷。
爷爷虽然也有七十几了,但身姿仍然挺拔,只是背有一点驼,头发和嘴边的胡子都已花白,记忆中的爷爷总是穿着那件缺了一个扣子的中山服,但中山服每次都理得整整齐齐的.,再加上一双干干净净的布鞋,讲究的他不苟言笑,但若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时,他的眉毛会往两边一撇,眼睛弯成了月牙,张嘴爽朗的笑起来,有时,笑得连手里的烟杆也拿不住。
此刻,爷爷就笑着。他向我招手。
我怔了一下,就急忙奔到大柳树下,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我,随后用手轻抚一旁的柳树,爷爷的目光柔和,就像看一位故人一般,他叹了一口气:
“它也老了啊……”
是啊,这是一棵不知年代的老树,身姿不像爷爷那么挺拔,头要弯到了地上,佝偻的枝干上攀爬着的藤蔓也已枯萎,稀疏的枝条无力地垂着,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佝偻老人。
“哎呀!走屋里去”爷爷起身,说了这句话后,就背着手慢慢走进屋里。当我走到门口时,屋檐下的一根长板凳涂着的红漆已经褪了色,上面还有又密又细的裂纹。以前,爷爷就是坐在这跟板凳上听我背书,他不像其他人那么不耐烦,爷爷总是很耐心地听着。记得有次背司马光砸缸,已经背了两三遍了,要是爸爸听,一定会不耐烦的说“我都要背到了!”但爷爷从不打断我,等到我背完,才细心地指出我的错误,还一个劲鼓励我。在爷爷的循循善诱下,我终于过了这道难关,爷爷就更会夸我聪明,以后考上好大学,然后跟我讲许多事,上下五千年,古今中外,爷爷都知晓,那时,我以为爷爷无所不知。
进屋后,奶奶正在绣衣,看见我来了,就笑眯眯地拿出一罐饼干,“这是你婆婆拿的饼干,我不喜欢吃,你拿去吃。”哪是不喜欢吃呢,奶奶是舍不得吃啊,所以比我还轻,手细得像筷子一样,摸起来就只有一层皮。为家里操了太多心,奶奶头发都白了,她笑起来就露出眼角小溪般的皱纹,粗糙得像松树皮的手轻盖在我的手上,烛火中清晰可见的微微下陷的眼窝里,一双深褐色的眼眸,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
时间不早了,我起身和爷爷奶奶道别,正当转身准备走时,爷爷叫住了我,我讶异地回头一看,是那个熟悉的动作---爷爷伸手进中山服里,往胸口掏了掏,掏出一卷被胶袋包的严严实实的钱,他颤颤巍巍地数出皱巴巴的十元递给我。
看着这一连串动作,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。
以前,爷爷总是每个星期按时来我家,来了给了我十元,就背着手慢腾腾回去,停留的时间不多,在得了老年痴呆症后,爷爷似乎忘了许多,但是对我们几个孙子仍旧不忘,依旧准时每周给我十元,每次就是现在这个动作,爷爷忘记怎么生活自理,忘记怎么遥控电视,甚至连最爱的牌也忘记,可是这小小的十元,从不忽略……
乌瓦白墙,青石板,大柳树早已不复存在,奶奶搬去了小区,而爷爷,却去了天国,我在这里的记忆都被沙尘掩埋。每当走到这片残垣时,我脑海里总会浮现这些被尘封的回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