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无尽的长夜里,他们燃烧自己照亮乱世,他们的光芒遥相呼应,不死不休地奋斗。他们在灰烬中取暖,带来暖与热,如同火药与火的碰撞,猛然一瞬。
刘琨这个名字被人们所熟知,或许是因为他那著名的吹笳退敌。那时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四面楚歌,孤军奋战,在遍地胡虏中死守并州城。我原以为他是寒门学子,从小立志报国,是史可法和李牧那样的人。但事实上,他沉迷享乐,喜好美酒美人。乱世的到来让他的报国雄心苏醒,而优柔寡断却令他腹背受敌。在那贯穿着历史的厚重史书中,他的灵魂总是悲凉的,怯弱的,凄苦的。透过一个又一个铅字,似乎可以看得见晋阳城上的俊逸才子,听得见四面楚歌的悠悠笳声。这样一个具有中流砥柱,力挽狂澜的勇毅精神的人,其实是脆弱的。他写道:“去家日已远,安知存与亡。慷慨穷林中,抱膝独摧藏。”字字泣泪,七尺男儿似乎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。而值得庆幸的是,这一次,诗人本身并不比他的文字脆弱。正是他在华夏天倾的时刻愤然而起,以区区中材做华夏柱石,狭路倾华盖,骇驷摧双b。何意百炼钢,化为绕指柔。
同样在这风云迭起的西晋,还有一个名字因闻鸡起舞而被千古传诵。祖逖在闻鸡起舞时,还是壮志凌云的少年儿郎,他与刘琨少年时便来往甚密。而他们,正是这乱世中的两种人。祖逖轻财好侠,慷慨有节尚,他在这乱世天下壮烈地战斗,又壮烈地死去。他在江东的城府里抵御如潮的敌骑,筹备徒劳无功的北伐。他的死令天象改变,令群星黯然。他好像流星划破漆黑的夜空,他的内心烽烟四起,好像激流中沉浮的泡沫。他为这乱世带来了一丝人性的花火,身死之后,遗留下的仍然是暖热与光亮。
颜之推一生横跨南北两朝,在动荡和颠沛流离中度过了一生。身为士族子弟的他,有幸见识到“南朝四百八十寺”的繁华,和这繁华的破碎。他挺身而出抗击东魏和西魏的侵略,却两次在失败被俘中幸存。长时间的漂泊跋涉,故国都城的陷落,他满目都是“臭气熏数里,烂汁满沟洫”的惨状。这是这样强烈的悲愤与悲哀,让他带着妻儿顺着黄河漂流,夜行七百余里。他于暮年回首,写下自己颠沛流离了几十年的亲身体验用以告诫后世子孙,也算尽了自己最后的职责,却不曾想,颜氏家训在千年以后成为了众多家教典范中的第一本。而多年后,当乱世再一次降临,颜氏子弟颜真卿与颜杲卿,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气节,也不失为乱世浊流中为人称道的佳话。
温暖不只是来自于体外的,十年饮冰,难凉热血。上下五千年的滔滔历史长河中,总有人燃尽自己来照亮黑暗,驱走寒冷,带来明亮和暖热。他们在灰烬中寻求最后的暖意,留下的却是明亮千年而始终不灭的灵魂之火。